致敬词· 刘髯公
雍阳壮骨,津门铸魂。您以报人之笔,作醒世之文,于国难当头挺起民族精魂。《新天津报》墨燃烽烟振民心,万国桥头怒抗奸邪守忠贞。雨中济难民,您无私遮寒的热忱温暖初秋冷垣;牢中对难友,您誓著信史的誓言刻进褴褛衣襟。纵使断腿受辱,终拒复刊投敌,一句“莫忘自己是中国人”,道尽炎黄骨血的坚韧。四十五载春秋一瞬,新闻人之节浩气氤氲。今日津门无恙,海河沄沄,皆如您当年守望的本真,我辈承君风骨,续写时代新精神。英魂不泯,风骨长存!
20世纪二三十年代,天津有一份名为《新天津报》的报纸,以贴近民生、语言通俗、敢为百姓发声的特色,深受平民喜爱。报品如人品,创办人刘髯公关注劳苦大众,痛斥军阀暴行,宣传抗日救国,尽显侠义与担当。在山河破碎之际,他更以笔为盾,最终以生命践行了中国人的气节。
刘髯公的事迹,早已融入天津武清的历史血脉。他不是扛枪的战士,却以笔为韧勇拒黑暗势力;他不是振臂的领袖,却以文为炬点燃家国心火。
刘髯公原名刘学庸,字仲儒,笔名髯公,1893年生于天津武清县杨村镇一回族家庭。早年的清军生涯及法国驻华使馆文书等经历,让他亲见了近代中国的屈辱与挣扎。1924年,他与段松坡、薛月楼携手创办《新天津报》,彼时或许未曾料到,这份小报日后会成为抗击日寇的“舆论阵地”。
《新天津报》深耕市井,凭借对社会弊端的尖锐评论、喜闻乐见的趣闻轶事、连载不绝的长篇评书等大众化内容,在天津报业站稳脚跟。1931年九一八事变的炮声,让刘髯公手中的笔陡然增重,它不再是记录市井烟火的工具,而是刺穿不抵抗主义的利刃。他在版面上密集报道抗日英雄事迹,翔实刊载抗日武装的浴血历程,大胆揭露日军侵略罪行,让“抗日救国”的呐喊顺着报纸的褶皱,传遍天津的街头巷尾。
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,日军妄图将《新天津报》变为殖民宣传工具,强令其刊登同盟社电讯稿。刘髯公绝不为侵略者摇笔杆,亲撰停刊社论,文辞慷慨激昂。当日伪政府请其参加伪天津市治安维持会筹备会时,他不仅拒不赴会,更将送通知的人痛斥出门,用一身傲骨拒绝了所有妥协的可能。
利诱不成,便施威逼。日军早已将这位硬骨头报人视作“眼中钉”,只因刘髯公居于法租界,暂未贸然动武。1937年8月2日,那个风雨骤至的清晨,法租界外的东天仙戏院门前,千余名难民在雨中瑟瑟发抖,妇女儿童饥寒交迫的景象令人揪心。刘髯公忘却自身安危,跑前跑后协调铺房安置难民,并与友人约定次日再商救济事宜。
谁料,8月3日,当刘髯公行至万国桥(今解放桥)时,日军将他强行抓捕,押往宪兵队刑讯。面对毒打,酷爱京剧的他高唱“大将难免阵头亡”;面对合作复刊的劝诱,他破口大骂侵略者与汉奸,左腿被活活打断。
黑牢,成为刘髯公最后的战场。五六平方米的囚室里,尿桶臭味弥漫,他衣衫褴褛,乱发长须,形同乞丐。当时同囚的清华大学学生卞僧慧(后为天津著名文史专家)回忆,刘髯公在牢中曾说:“我们身经这番磨难,必须把国家的凌辱、人民的涂炭,原原本本,写成信史,留给后人。”日本人以“复刊即释放”为条件施压,家人与亲友心急如焚,最终瞒着他答应了条件。可回家后,刘髯公便对报馆同仁宣告:“《新天津报》决不再出版了,大家另觅出路吧!千万不要忘记自己是中国人。”
1938年4月21日,天津的春日已来临,但因狱中酷刑元气大伤的刘髯公,却永远闭上了眼睛。年仅45岁的他,终究没能等到山河光复的那一天。
刘髯公虽已逝去,但他用生命诠释的“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”的民族气节与爱国之心,至今仍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。
在武清,红色收藏家杨建青以崇敬之心翻阅着那份民国二十三年的《新天津报》,痛斥日寇的标题仍清晰如昨。天津市档案馆里,1938年4月23日第6版《新民报》的讣告静静陈列,泛黄的纸页上,“刘髯公逝世”五个字,成了一代人的沉重记忆。他的故居至今仍在,位于天津市河北区意式风情街的建国道66号,《新天津报》报馆也曾设在这里。
如今的解放桥上车水马龙、霓虹闪烁,曾经的屈辱与血泪早已融入时光,但刘髯公的精神依然鲜活——它“活”在人们聆听抗日故事的脑海,“活”在文物修复师擦拭旧报纸的手中,“活”在新闻人传递正义的笔端,“活”在每个武清人不忘来路的心间。
有些笔,能比枪更有力量;有些魂,能跨越时空,永远炙热滚烫。